季风没想过有一天会见到夏辞的母亲，那是一个还维持着美貌的中年女士，染着酒红色头发，身上有种浪漫自由的气息，即便是同他一样坐在轮椅上也没有让那浪漫自由打折。

她膝盖上盖着薄毯看着手中关于夏辞的文件，而他师哥于渊搀扶一个老人落座在女士对面。他不认识那老人，若是认识便会惊讶沈长明怎么会老得如此之快，就仿佛即将走进人生尽头，身上笼罩着静默，时间在经过他时都静止。

沈珪推着他走进这场谈话坐到茶桌对面，头顶的粉色花树开得沸沸扬扬，让季风觉得梦幻，不光是树还有夏母说的话。

茶桌上铺满了纸制文件，文件上黑字写着‘神女’两个字，后边跟着小一号字体整整齐齐的编号，最后一个括号里写的是五十，而夏母正在看的是其中一份。

“你们叫她神女？”女士的声音嘶哑，但吐字清晰。

沈珪代替他衰老的祖父说话，“是，她是我们的希望。”

女士合上手中的文件，嘴角勾起一个笑，仿佛听到有趣的笑话，“我女儿知道她是希望吗？”

沈珪看向祖父和于渊，两者都对他点了头，示意他如实说，但是沈珪还是仔细甄选用词，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身体还孱弱的女士他感觉到压力非常大，“我们跟夏辞说过，但是她看起来好像没当回事，非常，我行我素。”

这不是一个好的评语，沈珪甚至担心女士会生气，可右手边的女士却笑出了声，那声没忍住的淡笑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她一直这样。”女士说。

沈珪呼出一口气，像是放手一搏那样，语气快速，“有一些话可能有些冒犯但我实在想问您女儿的心理状态明显有些问题是什么导致她这样？”长长一段话说完沈珪有些上不来气，还有擂鼓一样的紧张，因为笑容从夏母脸上消失了。

她不再是那个美丽浪漫的中年美人，而是眼中寂寥，神情黯淡，就像玫瑰一下子失去了颜色。

是不是越界了，沈珪紧张地想着再一次望向祖父和于渊，那两者都在盯着夏母等待回答，根本没有功夫理他，沈珪的心慢慢放下。

夏母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文件上——神女（四），她似乎陷入某种回忆，神情落上深远回忆的灰尘，等她翻完回忆的旧书，从中走回来再抬头，灰尘如飘雪一样从脸上簌簌落下。

她的口型定格在微张的状态，时间慢悠悠走过一圈，灰烬落完，才有声音发出来，“她有两个人格。”

季风猛然睁大眼睛，等他察觉到自己失态发现对面的沈珪还维持张大嘴巴的状态，而于渊抓紧放在扶手上的手，让人恍惚他可能会捏碎橡木扶手椅，连波澜不惊的老者眼中也是碎裂的震惊。

糟糕透了，季风心脏慌乱地跳，季泽说过机甲师出的最严重问题才是精神分裂，分裂的机甲师会被看管起来，可现在夏辞是个本身就有最严重问题的人？

他慌张地看向于渊，‘师哥，拜托。’他甚至连拜托于渊什么都没想出来，在慌张什么呢？

“这是怎么回事？”于渊低透了的声音一字一字响起。

夏母望向窗外，目光寂寞，“三岁时她和另一个小孩被绑架，十四个月后才被找到，回来后我发现‘她’可能不是我女儿。”

“是什么样？”于渊的脊背挺直微微前倾，泄露出不安。

“极度聪明，但也极度冷漠，不哭不闹像个机器人。”夏母低下头，“她之前也安静，但你知道只要两者之间有情感就会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场，她虽然不粘人但我知道她是爱我的。可这个‘她’我感觉不到与我有一丝情感，我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夏母说到最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我恐惧那个‘她’。”房间陷入寂静，只有轻微的吸气声。